绿化工程

【48812】樗树因不能用来打家具曾被视为劣材但它真的没用吗?庄子这样说
发布时间:2024-07-08 作者: 绿化工程

  我家后院小天井的三棵樗树越发粗大健壮了,目测至少高近十米,蔽掩东窗,遮住天日。猛地发现“树大招风”诚非虚语,有时夜半风动,枝叶婆娑;如遇多雨时节,仅一夜,便叶落一地。此情此景,常使我想起汤显祖《牡丹亭》中的“朝飞暮卷”“雨丝风片”,我还曾写下一首小诗以记之:

  樗树即“臭椿”,由于冬天树叶掉落处的疤痕如兽目,樗树又称“虎目树”。樗树属苦木科,与属楝科的香椿不同科;因樗树叶和香椿叶的叶形相似,所以同属双子叶植物纲,但叶子的气味又不同。旧时北京有许多樗树和香椿树,香椿叶可食,樗树叶也可食,用开水烫熟后再用凉水清洗便可无味。曩昔贫苦人遇到饥馑,将其视为救命之物。古人说樗树“嗅之甚臭”,大约也有些夸大,我家后院的那几棵樗树,并没什么冲鼻的气味。我还发现曩昔的文人写信时经常用“樗材”“樗栎”(“栎”即柞树)以示自谦,也有人用“樗”作书斋名或书名,如闻名教育家、书法家姚奠中先生的书斋名为“樗庐”,止庵的文集名为《樗下读庄》之类,并未以“甚臭”为忌,也就不会将樗树叶漂洗而食吧?

  “樗”天然比“臭椿”雅,取作书斋名,别有一番神韵;若求字义,殊为隐晦。比方北京有马缨花树,亦称合欢树、绒花树,姓名恰如其分,但古人称其为“桰树”。学者吴晓玲先生因达智桥校场六条的宅院里有两棵合欢树,将书斋命名为“双桰书屋”,比叫“双合欢树书屋”高雅多了,但“桰”的寻源字义确令人隐晦。樗树不成材,自古就有结论,可见《逍遥游》中惠子与庄子的对话。惠子说:“吾有大树,人谓之樗。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,其小枝弯曲而不中规则。立之途,匠者不管。今子之言,大而无用,众所同去也。”由于樗树不能用来打家具,所以被木匠视为劣材。庄子的答复很见哲思:“今子有大树,患其无用,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,徘徊乎无为其侧,逍遥乎寝卧其下。不夭斤斧,物无害者。无所可用,安所困苦哉!”对一棵人们认为无用的树,庄子也以“无为”“逍遥”的心态来看待,着实令人感佩。

  我的老家胶东一带有方言,描述一个人厚道无用,说“木木樗樗”的,很生动。但樗树果然无用吗?古代有一种赌博游戏名为“樗蒲”,不可考;断章取义,莫非是以樗树叶和蒲草作为赌具?还有一种蚕名为“樗蚕”,亦称“椿蚕”,樗蚕的幼虫专吃樗树叶、蓖麻叶等。从网上检索,樗树的皮、根、叶、果实均可入药,成效是清热利湿,似有可用之处。但恕我坐井观天,未曾传闻中药铺有此等药材出售?汪曾祺先生很赏识清人吴其濬的《植物名实图考长编》,我没有读过,不知道里边是否有关于樗树的记载;还有一种在藏书圈稀有的《树名古今考》(1987年山东林业厅油印本),相似版别学上的“写刻本”,听说谈及樗树,惜乎无缘得见。现现在,樗树大范围的使用在造纸,质感甚佳,这可能与它共同的纤维结构有关。外国也有樗树,遍植于路途两边,称为“天堂树”。看来樗树不仅能“逍遥乎寝卧其下”,还能够“树之于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”,为人类谋福。不过在我看来,最可敬可佩的仍是它坚强的生命力。

  我家后院的樗树母本本来是从前院钻出地上的,几年不住人,杂花生树,葳蕤茂盛,何止数围。从头装饰时尽数采伐,铺石砖地上,自此便不见踪影。不知何时,从后院水泥地的裂缝里又钻出小枝,起先我不大介意,认为绿枝摇曳,可算作一景,没想到仅过了五六年,竟分出三棵树,挺立、粗大健壮,年年落一地厚厚的树叶,还把水泥地给拱裂了。我有点忧虑:会不会危及房墙?有树当然好,无树也无碍。上报园林部分来采伐?有点儿不舍,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
  樗树坚强的生命力令我刮目相看,采伐与否也让我很是踌躇,由此联想到其他。比如人,交则识,识则知,或笃或疏。就比如这树,它未负你,你未负它,但它一旦阻碍人之居所,扰了安静,就简单生厌。或许它只知“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”,不管人的感触?伐之,它有归宿,我得安静,六合之大不复交集,人与树或许就此揖別?

  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年轻时,喜呼朋引类,常常遇到交友不慎,则难免烦恼。上了年岁,履历渐深,趋避喧嚣,愈求安静。“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”,这是儒家的境地,现在两鬓飞霜,尽管未悔做人的原则,但少了一些剧烈矛头,少了一些一触即发。即便没有彻底做到像李叔同那样“临事须替他人想,论人先将自己想”,但遇人遇事力求恭让,退避三舍;原则可持,琐屑小事则可模糊处之。当然,“难得模糊”说着简单,如若感同身受,也会生出很多烦恼,确需修炼定力。

  所以对后院健壮成长的樗树,我会想出最佳的解决方法吧?短文住笔,正好下起雨来,仰视樗树茂盛的枝叶,被雨水清洗得分外碧绿,定睛之处神清气爽,吟得小诗一首认为完毕: